【悔不当初】第六章

慕湘离开后,一众宫女悄声退下,殿内只剩父子二人。

只不过沐云睡得沉,沐修远心事重重。

 

沉思一阵,沐修远将角落处的炉火挑的旺盛些,又加了炭火,顺便拿了两个汤婆子放在沐云脚边。

 

沐云睡着时的样子同他醒着完全不同。

 

清醒的沐云神经总是绷着,脸上没什么表情,也不同人亲近,疏离感是从骨子里流出来的。熟睡中的他蜷成一团,侧卧在绒被中,小小的一团,看着就想让人怜惜。

 

沐修远在他身旁坐了一小会儿,随后掀开被子一角,在玉瓶中取了药,内力化开后均匀涂在沐云青紫的膝盖处。

 

这药药性不强,辅之内力揉开具有活血化瘀的作用,药效极好,只是费些力气。不过对沐修远来说不算什么,他现在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陪在沐云声旁,否则慕湘也不会给沐云用这种药。

 

虽说药效不强,但温热的内力碰上肿胀的膝盖,疼痛是难免的。沐修远触及沐云膝盖,后者反射性一颤。

 

沐修远不舍得惊醒沐云,当即移开了手。

 

所幸沐云睡前喝了药,寝室中又燃着安神香,如此也无清醒的迹象。

 

沐修远暗暗松了一口气,但药还是得上。

沐云要是清醒着,肯定不会让他碰,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。故而只能趁沐云睡着时悄悄上药。

 

沐修远放轻力度,宽厚的手心覆在青紫的膝盖上,缓缓按压、揉捏,细致之极。

 

他自小习武,内力醇厚,温和的内力在手掌间游走,缓缓流入沐云体内。

多半个时辰后,玉瓶中的药膏见了底,沐修远这才停手。

 

临近年关,边关戍守的诸多将士回京述职,再加上年前的祭天大典,虽不用他筹备,但礼部呈上来的奏折都需他一一回复。

 

沐修远身体健壮,忙起来时时常通宵处理奏折,王府在旁劝解一二,用效并不大。

 

一连几日处理事务不得休息,饶是身体再好也经不住,奈何无人劝得动。年关的众多事务离不开沐修远,若是皇帝病倒,那受责难的首当就是王府这个在皇帝身边的近侍。

 

王府有苦难言。他虽说是在皇帝身旁伺候,看似位高,但话语实在卑微,说到底只是个传话的,皇帝说动他绝不敢说西。

 

谢灶这日,按礼节来说应是亲人一起享用祭灶糖、共进晚膳,但这只是说寻常人家,放在沐修远身上有些不太可能。

 

这日部分边关将领已然抵达京城,沐修远设宴在宫内的相辉楼宴请将领,显然是腾不出时间同他人用膳。

 

不过众人已然是习惯了,皇后和舒妃各有儿子作陪,沐修远不必担心,至于沐云——

他原先是死士身份,这等节日若不是在外执行任务,死士营也不会庆祝,顶多伙食好一些,再不然就是发些赏钱。

 

沐云倒不期望有好伙食,他更希望有赏钱。

 

他一觉睡到黄昏,昏昏沉沉蜷缩在软榻上,天黑后渐渐被鞭炮声响吵醒,迷糊间下榻,朝外看了一眼。

 

“已经年关了啊”他嘟囔一句,“好快。”

 

竹邬敲了敲木门,轻声道:“公子醒了吗?”

 

因着沐云不让他喊殿下,竹邬便改了称呼,沐云对于“公子”这个称呼没作声,竹邬便如此喊了。

虽是不合规矩,但沐修远让他来伺候沐云,自是一些都听沐云的。

 

“公子”竹邬眉头微皱,担忧道,“太医嘱咐您不能吹凉风。”

 

沐云淡笑,不过是吹些风,他以前受伤严重,别说这点风,天更寒冷的时候伤口止不住血,又没有金疮药,只能打了井水淋在身上,短暂止住血。

 

竹邬见他不回答,神情略严肃:“下次公子若是被奴婢抓到在窗边吹凉风,奴婢便看着公子睡觉。”

 

沐云一愣,随之一笑:“下次不会了。”

 

竹邬这才松开眉头,躬身道:“陛下吩咐公子醒后去相辉楼用膳。奴婢为公子更衣。”

 

“这是为何?”沐云神情不解,他没记错的话相辉楼是皇帝宴请群臣的地方,今日理应是沐修远在相辉楼摆膳,为何要他去。

 

“这……”竹邬为难道,“奴婢也不知。陛下走时吩咐奴婢公子醒后去相辉楼用膳,奴婢并未过问原因。”

 

“知道了”沐云未多加为难。

 

此时将领已在相辉楼等候多时,因着沐修远未到,几位将领立在屋檐下,静静观赏绽放的烟火。

 

没一会儿,沐修远行至相辉楼,免了将领的礼节,众人进了屋。

 

沐修远率先拿起酒杯:“朕代子民感谢各位将领,若不是诸位将领,也不会有北燕郭今日盛况。”

 

此次回来的将领基本都是沐修远征战时的追随者,在沐修远平定边疆后,他们是自愿留在边疆戍守国家的万里江山。他们都曾在铁骑下立下誓言,愿用生命守护江山的点滴,决不让出祖国的一疆一土。

 

秦程也在其中,他是为数不多的跟随沐修远回来的将领。

 

“敬陛下”众将领齐声道。

 

烈酒刚下肚,拐角处的沐云到了堂前。

 

沐云嘴角一抽,脸色十分精彩。原本向前迈出的步子掉了弯,撒腿就要消失,被沐修远眼尖看到。

 

沐修远轻咳一声,沐云不敢动。

 

他讪讪回头,心中骂了沐修远一万遍,脸上挤出一抹笑,缓步走入殿中。

不管他同沐修远是何关系,在诸多大臣面前,还是沐修远出生入死的兄弟面前,无论他作为臣子还是儿臣,沐云都不可能下沐修远的面子。

 

反而会配合沐修远,演一出其乐融融的父子情深。

不管沐修远如何想,沐云心中已经把这笔帐算在沐修远头上了。

 

不过沐云属实冤枉沐修远,将沐云叫来相辉楼他确实有算计,但并不是沐云想的那样。他本意也只是看着沐云用膳而已。

 

“这位是——”先锋将军韩霖问道。

他这一问,众多将领的目光集中到沐云身上,打量的意味居多。

 

“见过陛下、各位将军”沐云恭敬道,“在下沐云。”

 

“姓沐?”

此时将领也反应过来,连忙起身回礼:“见过殿下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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